春日古生村的正午,阳光明媚,村中与那株古榕树相对而背海的古戏台前空旷无人,却见戏台前柱上的一副对联:“伊古以往伊古以来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生之初我生之后行藏知足辱无临。”诉说善恶有报,行藏知足。高处檐下,彩绘斗拱间左右各嵌一用圆圈起的蓝色大字,左侧曰“孝”,右侧曰“忠”;戏台顶上,正中是八卦图顶澡井,四面“井壁”及“井台”上绘以众多仙道传说图画;戏台背墙的左右两侧各有一门以出入舞台,左侧门头风窗上写着“出将”,右侧写着“入相”,门上各自有联。戏台的左右两侧分别是两面照壁,上饰以壁雕,右壁雕龙,左壁雕虎,壁雕两侧的五字联初看时懵懂不解,及至后来站远了看,方看出原来不是各自成联,而是以戏台为中,两边照壁上的内外两句分别成内、外两联,内联曰“飞潜知舍用;变化展经纶”;外联云“龙灵岂水深;虎猛其文炳”。细观一回,叹这一方小小的戏台之上,竟道尽天地人生的智慧风雅。日高人乏,院静街宽,此际,台上“出将”“入相”的门安静地关着,台下青石铺就的空阔场地上,落得满地亮晃晃的阳光。在戏台的对面,那株数百年的古榕在这春光中又迸出满树新芽,点点新绿,映衬着一旁人家的粉墙黛瓦,生生不息的枝柯间,参差系挂着红缨小铃、香包以及葫芦。
从戏台过去,身后数十米便是洱海。但见春阳下的海岸,碧草炽炽,绿柳依依,有曲折的木栈倚岸蜿蜒。熙熙游人,或是倚栏观风,或入浅滩戏水。再远处是深青的苍山,在苍山的高处,这时候还看得见片片未化的雪迹,有轻浅的洁白云朵,正从那雪山之上皑皑生起。
“近水白家春光好;平凡绿野故事多。”守着一片蓝色的洱海,守着一片春种秋收的土地,李德昌一家世代滨海而居,门外的对联,述说平常人家的清白日月、朴素光阴。而今,这方著名的“乡愁小院”成了许多人来到古生村的必访之地。走进院内,见长方形的院落里花木清朗、桌椅如旧。堂屋的檐额高处悬“燕京泽瑞”扁,作为客厅的堂屋内,除了居中靠墙的雕花条案、案前茶几等白族人家的传统陈设,近门一侧还有一摆满书籍的小书架,以便日常起坐间取阅。堂屋两侧的房间,一间里展示的是精美的白族银饰,另一间展示的是以素洁牛皮纸袋包装的“乡愁小院”系列茶品,以供人们选购留念。环海路就从小院的门外经过,路下沙滩岸柳、绿水拍堤。站在堤上回望小院,见照壁的外墙正中,四个蓝色行楷大字写着:“苍洱毓秀”。
背倚苍山,面朝洱海,春秋代序,生生不息。在白族语里,“古生”,意为放生、救生。每年农历的七月二十三日,在湾桥各村都有放生的传统,而古生村渡口是人们集中做佛事、放生的主要场所,“古生”便因此得名。村庄所在,是旧时洱海“四洲”中的一洲,据说因多有鸳鸯栖息于此,故名鸳鸯洲。时迁事移,鸳鸯成忆,而古生渡口放生的传统却一直延续了下来。
山恒青则水常秀,物相谐则人久安,久安则物阜,则文起。在古生,人会时时感受到这千年古村的那份由久远时光滋养出来的温润文气,就不说古戏台上那众多联语里的文深意长、词雅风清,便是村中巷旁随便一面老墙,檐下高处的水墨壁画之间题写的字亦是“卧石观云”“观海听涛”一类;巷中平常人家,大门两侧对联写的是:“黄金无种生修德人家;丹桂有根长读书门第。”更兼村中处处可见代表白族人家姓氏的家训,粉墙墨字,朗然入眼:书“水部家声”的是何姓;写“琴鹤家声”的是赵姓;表“清白传家”的是杨姓;题“青莲遗风”的是李姓……若是细问起来,在这每一条家训的背后,都有着一段传承久远的家族故事。那“修德”“读书”的人家,门头横幅的水墨壁画上面,山高云逸,流瀑有声。
淙淙有声的还有村北的阳溪河。苍山十九峰育养的十八溪,条条向海而归,溪流行经之处,村庄傍水而筑,千年繁衍;万物遇水而长,轮转春秋。而位在溪流入海之处的村庄,更得倚流滨海,水汽氤氲。从苍山五台峰和莲花峰之间淙淙而下的阳溪是十八溪从北向南的第三溪,溪上始建于明代的凤鸣桥,历经数百年风雨而安然朗在,每日送渡人们出村、入村,看身后的苍山云起云落,看面前的洱海日落月升——今且依着人意,又渡一程春光。
据说,这古鸳鸯洲上的白族村庄,至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古村,古桥,古庙,古树,古戏台。春光皎皎,有村妇佼童不时笑语巷中,又有各色游客相偕行游,熙熙笑面。此景此意,恰是清代大理翰林马恩溥的那首叶榆竹枝词:柳阴槐市各相拓,半是佼童半阿娇;邂逅不须曾识面,村歌一曲自相撩。
(责任编辑 沈 艳)
作者 左中美 云南省漾濞彝族自治县文联
原载2019年《社会主义论坛》第10期“视点•读书•美篇”